是月光的主意,把蒸腾上来的水气倒膜脱膜,做不出雪花的形状,只给田间的青菜镀一层参差披拂的冷光银。
扬州地产青菜大头矮等来了高光时刻,青梗翠尾,如旋转木马,似层层叠叠的绿罗裙,轻轻一抓,便是咯吱咯吱的水声,脆。
植物应对寒冷的绝招你想象不到,昼夜的大温差会让碳水化合物转化成更多的糖分。
霜降后的大头矮青菜,多一点点甜,急水快炒,是清水出芙蓉的素净,与蟹粉狮子头清炖,绵软到仿佛没有膳食纤维。
小雪无雪,雪掩翠峰的只此青绿,在老城旧巷,在庭院空中。
是梳妆打扮后的大青菜们在晾干,在尚不算凛冽的空气对流里,悠闲地排排坐,吹吹风,兴之所致,唱几句悉悉索索的歌谣。
大菜是扬州青菜大军里的超模,苗条修长,细胳膊细腿,正是扬州人喜欢调侃的:长这么高,家里给你压的什么化肥?
果然颜值高的爱扎堆,大菜的好朋友,素的数芋头,荤的数咸肉。
荤菜里的大菜似乎更贴切扬州人给的另一个芳名,汤菜,咸肉片,狮子头,如果再切几个河蚌,汤菜左拥右抱,荤中素倒成了VIP,饱吸了咸鲜二味的汤菜,从白菜梗到青叶边,每个毛孔都滴着氨基酸和脂肪酸的气息。
冬至之后,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接近春天。
大寒,扬州人的青菜,以菜二代的茁壮与蓬勃,一年比一年赶早地拉开了春之序曲,从客货菜苔到大棚菜苔一直吃到本土露天菜苔,扬州人餐桌上的菜苔之春,大约,一直到清明时节田野上油菜花亮到起雾,才告段落。
仪征紫菜苔,黄粘土上开出来的富贵枝,硕大者肥美,娇小者玲珑,是寒冬菜场里吸睛惹眼的鲜亮。
也有独独钟情青菜苔的,喜欢它装碟后不改初心的青翠。
所有的初生都萌而柔弱,菜苔,不仅有琉璃的身子,还有玻璃的质感,脆,一百克菜苔九十二克水。
菜苔与汤菜一样地喜欢攀肉圆附河蚌,区别只是,汤菜可以在荤汤里泡久一点醉到眼角微炀躯体发黄,菜苔小朋友,却只能汤滚锅开,速投快捞,切不可辜负了少年好颜色。
油菜荚子成形之前,小青菜已经陆续登场,大暑,虫害与高温的猖獗,让扬州人的青菜价格,迎来一年高峰。
夏天的青菜,扬州人钟情小茉菜,或者,直白一点,鸡毛菜。前者诗意,后者形象。
小茉菜清炒,放与不放姜丝,是两句不同的诗,一个是万条垂下绿丝绦,一个是两个黄鹂鸣翠柳。
阳台种菜族最省心的品种之一是鸡毛菜,整块小面积,小花盆可,泡沫箱也行,松土,播种,覆土,浇水,看到细细密密的青意萌发,铺陈,雀跃,只有放低姿态蹲下来,能看到葱葱郁郁的小森林,粗心的人猛一冲看上去,就是一地鸡毛的观感。用剪刀平贴着根部收割,过一两遍清水,下到煮到9分的面条里,平凡的汤面立马眉眼盈盈。
扬州人对青菜的执念,就体现在肯不肯用比肉贵的价格去买一把青丝碧绿的小茉菜,因为,生菜微苦,茼蒿药香,只有小茉菜,让刁钻的扬州舌头挑不出一点点毛病,配鱼圆肉圆氽汤,生津开胃,也是豆腐皮汤的最佳拍档。
扬州人的青菜,在每一个季节,都别有花名,兔走乌飞,岁月流转,二十四节气写给青菜的情话,是扬州人餐桌上最最长情的爱恋。
- 文 / 已蝶 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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