饭后,手纲静笑着坐在幻的旁边,和她牵着手一起看着电视。
她身着干净宽松的浅绿睡衣,一头漂亮的栗色散发顺着肩头的浅绿滑落下去,仿佛深扎于草地中的树根般充满生命气息,沉静又令人舒适。
或许是平时帽子实在是戴得有些久了,哪怕如今已经摘下,那对漂亮的耳朵依旧稍稍弯垂着,显得温和、包容,而充满母性。
窗外的大雨仍未停息,虽已小了些,但确实还在下。
听着那浮在电视声音之上的细碎雨声,暖色灯光下,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有马看着轻声笑着交谈着的手纲和幻,精神稍一恍惚,竟将久远记忆中的一幕和眼前重合了起来。
是他和妈妈的回忆来着……
那一天,说了什么来着?
有马回忆着,回忆着那一天,已经有些模糊了的妈妈的面容到底笑着对他说了些什么呢。
大概是学校的话题吧,大概是家里的话题吧,大概就是那种日常性的,无足轻重的,但回忆起来又令人暖心的话题吧。
“怎么了吗?”
注意到着有马的视线,手纲温和地笑了笑回看着他问道。
“……”
有马沉默了会儿,轻笑了下,
“感觉像做梦一样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嗯?”
“什么像做梦一样?”
手纲有些好奇地笑着。
“该怎么说呢……”
有马温和地扫视了屋里一周,看着这屋子,看着她们,看着这些家人,这家。
他整理了下思绪,最后看着幻笑着问了起来,
“呐,幻,我们是什么关系?”
“……,哈?”
幻愣了下,疑惑地反问着。
“我知道,我知道我们是训练员和担当的关系,也知道按你的说法我们间的关系就是‘我’和‘你’的关系。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,我想问的是,
我像你的兄长,像你的父亲,像你的长辈,
像你的亲人/家人吗?”
从相遇到现在时间甚至还没过去半年,但在这几个月内很多事情都发生了,都已经发生了。
有马知道,他是作为教练,作为名为训练员的公职同幻缔结关系的。但在这几个月里,同幻的同吃同住,共同经历,共同思考,已经将这特别的小小个体刻进了他的生命里,成为了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他和她互相学习,互相成长,互相救赎,甚至可以说,互相补完。
他和她都先天或后天性地缺失着什么,拥有着作为人来说绝对性的不足。
“训……”
虽然不太明白心里的这份感情是什么,但,现在的幻并不想称呼那认真地看着她,甚至于寻求她的回答一般的男人为训练员。
【训练员】
在这一刻,这一名词在幻心里仿佛突然变得陌生而冰冷起来。
训练员,训练员。
对于幻来说,她见到的第一个训练员就是她自己的训练员武丰有马,这两者几乎就是画等号的。但她现在突然怀疑起来。
有马是训练员,但训练员能代表有马吗?
她困惑着,她疑惑着,
因此,她这么开口了,
“有马。”
她直呼着他的名字,并认为只有这种叫法才是真正在叫他。
“嗯。”
他笑了笑应着,没有一丝一毫不乐意的意思。
“有马。”
幻又叫了一声,接着说道,
“我是‘从天上来的’。”
像是要提醒有马一般,幻重复着。
“我是突然地,没理由地,不合理地,没有前生,没有一切地突然‘降生’的。
所以,在你的问题之前,我连家人的概念都难以理解。
所以,有马又怎么样?
你觉得我像你的家人,像你的晚辈,像你的女儿,想你的妹妹吗?”
幻认真地重复着,看着有马问道。
“我觉得,你就是。”
有马看着幻,同样认真地吐露着自己的想法。
但幻摇了摇头,
“嗯嗯~,我不是。”
“像”和“是”是不能共存的。
有马愣住着,幻接着说道,
“我不是你的妹妹,不是你的女儿,也不是你的晚辈。我们是没有血缘的,与手纲不同,我和你是不可能有血缘的。
我的名字确实是你给的,但这并不代表你就是我的‘父亲’了。”
幻说着,说着,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,
“我不要那样,我不要那样。
我不要和你因为什么年龄,因为什么命名这种事情而和你成为所谓的什么‘兄妹’、‘父女’,我不要那样。
本就不是这种关系,也不该强行变成那种关系……”
幻低头嘟囔着,然后突然抬头直视着有马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诉求,
“呐,有马,我想要更特别的,更不流于形式的,更真切的什么。
我想要听你用自己的嘴亲口说出来我是你的什么。
因为,成为家人是不需要什么血缘和关系形式的吧。”
有生以来,幻可以说是第一次甚至在渴求着什么。
她焦躁着,她忐忑着,她等待着有马的话语。
“……”
而,有马理解了。
“幻,
你是我的家人,
仅此而已。”
有马仿佛要将这句话刻进灵魂一般地说着。
“……
嗯!”
幻含着泪笑了。
“我不是你的妹妹,不是你的女儿,不是你的晚辈。
我是你的家人,
仅此而已。”
仅此而已。
……说实话,幻还是不理解家人是个什么概念。
但,她觉得,有马对于她,这份感情、这份心情对于她,就已经,
是最好的答案。